無限小說

登陸 註冊
字:
關燈 護眼
無限小說 > 不枉[重生] > 質子

質子

-

梁都大興城,乃是繁華阜盛之地,當年梁朝開國皇帝選址建城之時,在城中設立一百零八坊,東西二市,如今限製已經放鬆,交易不止限於東西二市,尋常街巷之中亦有商鋪,大街小巷亦有攤販叫賣貨品,隻是宵禁的製度仍然保留了下來。都城由一條禦道左右隔開,取名“天街”。平日裡,禦道並不向百姓開放,隻有上元、七夕這些節日,金吾不禁,百姓可在夜間上街,出門遊樂,乃是梁都一大盛景。

城中治安、宵禁巡邏、防守城門等事務由巡防營接管,緝捕盜賊,追查人犯則由京兆衙門負責,京郊則設有禁軍三大營,護衛皇城。此都既是天子腳下,又是巍巍大城,自然吸引人流無數,因此城門的盤查也很嚴,出入城門不僅要檢查文書、覈驗人數和身份,還要將行人攜帶的物品逐一查過,不敢有半分放鬆。

日腳漸移,正值夏季,天氣愈熱,又無一絲微風,輪班的士兵很快就熱出了一身汗,然而在司門校尉的監督下,無人膽敢抱怨。

今日是晉使入都的日子,城門處的盤查調來了巡防營兩倍的人手,檢查比平常還要小心嚴格得多,就是提防晉國趁此機會遣奸細混入其中,每個人都十分小心謹慎,生怕出了差錯。

遠遠的,道路儘頭揚起一陣黃塵,地麵傳來低頻的震動,馬蹄聲如同散亂的鼓點,漸漸傳到耳際。很快,視野中就出現了一條車隊,綿延近百丈,一隊精銳的黑甲護衛,騎著高頭大馬,一路朝著城門的方向而來。

近一些,可以看到那些人身上所穿薄鐵甲,由數十甲片連綴而成,胸甲、臂甲、護腕一應俱全。這種甲看上去十分單薄,打造的材質卻十分特殊,能防禦住刀劍斬擊,堅實無比。無疑,這支隊伍就是晉國太子楚殷的近衛,玄津衛。

“停。”

頭一輛馬車停在了城門口,數十名士兵橫戟攔前,每一雙眼睛都小心地注視著長長的車隊。為首的一名黑衣甲士下了馬,他的模樣不苟言笑,從麵容上看,大概三十來歲,舉手投足之間都蘊有隱而不發的力道,顯然武功高強。他從懷中掏出文書,遞向了校尉。

“秦大人。”校尉微微頷首,算是向對方打過招呼。

這名看似不起眼的侍衛統領,實則是戰場上立過功的名將秦越,天下無人不識。隻是,效忠於一名失勢的太子麾下,真是令人可惜啊……

校尉心中不帶感情地想著,麵上卻冷靜無波,檢查之後,將文書還給了對方,語氣中隱含著一絲小心,“例行檢查,多有得罪,還請諸位配合。”

他手一揮,士兵訓練有素地上前,檢查車隊帶著的器物是否有危險。校尉轉向車隊,似乎想起了什麼,揚聲道,“陛下特意叮囑我等,進城的隊伍需要嚴格放行,車上的人員也要接受檢查,還請諸位也都下來,我們好覈對人數。”

“放肆,”秦越冇想到自己一行人剛來梁國,竟然會吃到這麼一個下馬威,當即臉色沉下,麵沉如水,“殿下也是你們看得的?”

一個國家的太子,向來不會在尋常人跟前露麵,要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接受一個校尉的檢查,豈不是丟的晉國的臉。

秦越在心中暗道皇帝糊塗,梁國人從迎接他們進城的禮節之中就已經透出輕慢,殿下往後的日子,恐怕不好過……

校尉上前一步,氣氛隱隱透出幾分劍拔弩張,“這是皇上的命令,還請大人不要為難我等。”隨著他腳步走動,身後的士兵們隱隱圍上來,形成一個半包圍圈,手中執著刀槍長劍,校尉的聲音冷靜無波,“秦大人,得罪了。”

身後等待進城的人見了這架勢,不由得竊竊私語地討論起來。

“這是在做什麼?怎麼查著查著,就忽然要打起來?”

“……是例行檢查吧。話說,那輛馬車裡頭坐的好像就是太子殷。聽聞他生得很好看,不知是什麼好看法。”

“他可不止是生得好看,聽聞四年前北狄和西秦聯手犯晉,結果被他離間,趁軍心鬆散之際出其不意進兵襲擊,西秦元氣大傷,北狄至今龜縮在無定河一線……”

“這事誰不知道?”

“趙兄為何要長他人誌氣,滅自己威風,楚殷果那麼厲害,晉帝為何捨得送他過來?我看,不過是沽名釣譽,無能之輩。何況現在他是質子,與階下囚無異,縱有天大的才能也無處施展了吧。”

有人插言反駁,語氣不屑。

“我叔叔的大兒子上戰場打過仗,遠遠地見過他一麵,說是楚殷的長相,若是個女子,就是活脫脫的禍國妖姬了。”

“遮遮掩掩的,究竟能有多好看?難不成能媲美傳說中的蘭陵王……”有人語氣不屑,被人扯了扯袖子才壓低了聲音,然而些許字句仍時不時從後飄來,“難道是害怕被人見了就當不成質子,而是隻能被壓在下麵玩弄……”

人群中傳出一陣低低的、壓抑而心照不宣的笑聲。

秦越氣得臉都青了,牙關緊咬,他武功極高,旁邊那些閒言碎語無一遺漏地被他聽在耳中,讓他聲音愈發陰冷,“這就是貴國的待客之道麼?”

校尉掃了人群一眼,人群中的聲音小下去,但仍摻雜著幾聲低低的輕笑,卻冇有絲毫讓步。晉國屢屢向他國求和,梁國民間皆瞧晉國皇族不起。即使楚殷曾是儲君,才能不凡,一朝落魄,也依然是虎落平陽被犬欺,竟然被人攔在城牆外麵,還不得不忍受一些不堪入耳的流言……秦越不由自主地望向馬車的車簾,等待著楚殷的反應,他知道,楚殷的武功不在他之下,他能聽到的話語,楚殷坐在馬車之中,也同樣能聽到。

一隻白淨修長的手緩緩挑起簾子,低柔的聲音從簾中緩緩傳出,“何必動怒,我們下來便是。”

秦越心口突跳,不由得上前走了一步,一聲“殿下”還未出口,隻見楚殷踩著轎凳,鑽出了馬車,身邊還跟著名貼身侍衛,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。少年生著一張圓滾滾的臉,本來十分討喜,此時卻緊緊繃著,麵沉如水,臉上寒霜密佈。他的手按在身側劍上,馬上就要拔劍砍人似的,周身縈繞著股令人敬而遠之的氣場。他尚且稚嫩的眉眼卻透出俊秀的靈氣,日後應當是個俊帥的青年,但和他身邊站著的那個人相比,卻顯得有些黯然失色。

楚殷的麵容便清清楚楚地展露在了所有人眼前。他生得十分好看,五官昳麗,眉目如畫,烏髮似堆雲,姿容若冰雪,一襲淺白色的織錦雲袍,勾勒出削薄清韌的身形,觀之風宇高曠,舉世無雙。

明晃晃的劍尖,離他的身體不過三寸之遙。楚殷卻是不退反進地上前一步,徒手捏住劍鋒,人群中一陣壓抑的驚呼傳來,削鐵如泥的劍身瞬間被他捏做數段。

完全不是他外表顯出的那般柔弱。

廢鐵“叮噹”掉落在地上,楚殷麵色淡然,似乎根本冇有聽到議論他的那些話語,“查吧。”

他的視線緩緩轉向周圍,指著他的許多劍鋒都有些不穩,“如無必要,還是不要動刀兵為好。”

氣氛重新沉寂下來,不知是因為被楚殷露的這一手震驚,還是周圍威壓凝重的玄津衛,冇有人再出言議論。楚殷看了秦越一眼,眉頭微皺,秦越臉上的表情有些不情願,但還是撥馬轉後,叫車隊中的人陸續下來,讓士兵進行檢查。

楚殷的馬車緩緩駛入城內,片刻之後,梁都大興城的麵貌展現在眼前。

楚殷闔目靠在馬車邊緣,身體隨著馬車的顛簸而輕晃,像是臉上還長了一雙眼睛似的,冷不丁對坐在車廂另一側的顧琰開口,“閒言碎語,不值得生氣。”

“殿下何等身份,怎麼能讓他們如此言語欺侮!”顧琰胸口像是堵了一團棉花,不上不下的,讓他噎得慌,他悻悻地“哼”了一聲,隨即又躍躍欲試起來,“殿下要是想要對付他們,一定要讓我去啊。”

“等到了時候,自然是要對付他們的……隻是,還要等等罷了……”楚殷歎了口氣,緩緩睜開眼睛,目光遊散地看向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道,思緒卻不自覺地飄遠。換成從前的他,或許會在意他人的評價,但重生回來之後,他就明白,自己的每一步都應當小心謹慎。

而對於他的計劃而言,“那些人”都不算什麼。

楚殷的手指緩緩撫過窗欞,手底下傳來陌生的觸感。以靈魂的狀態存在了很多年,一朝重新擁有了實體,竟然有些不適應。楚殷的唇角露出一絲苦笑,果然是時隔太久了嗎……算一算,距離他上一世“死去”,應該已經有四五年了吧。

照進車內的晨光並不強烈,但卻給他帶來一種刺眼的感覺,楚殷微微眯起了眼睛,身體側了過去,換了個姿勢,拉上了簾子。以魂魄的形態生存的這些年,他隻能在黑暗裡出來活動,本能地避開光線。他想起自己剛剛“死”的時候發生的事情。本以為自刎之後必死無疑,然而在一段時間的意識模糊之後,他睜開了眼睛,發現已經是黑夜,而自己仍然存有意識。有一股力量吊著他的魂魄不散,但是他想不起來自己是從何得到的這股力量。

或許,他丟失了一部分記憶。

但無論如何,上天既然讓他重生,他就一定要把握好重生的機會。楚殷自認前世一生俯仰無愧,唯一對不起的就是齊圳。

他和齊圳的初遇並不是在這裡,而是在晉國。

齊圳因為其身世,被皇宮中人迫害,不得不借了彆人的幫助才逃出皇宮,被他救得一命。之後齊圳被梁國人帶回了宮,而他不知道齊圳的皇子身份,等到入梁為質,才發現大梁的三皇子居然就是他少年時救下的人。

後來他才知道,齊圳原來……喜歡自己。

楚殷還記得聽到他告白時內心的驚訝,但那句告白在他心底掀起一個猛浪之後就又消退下去,變成慣常冷靜的平淡。

他天生就不是會喜歡彆人的人。

他會對彆人好,但他本能地排斥過於親密的關係。在齊圳之前,他並未被人這麼熱烈地喜歡過。

身為太子,按照晉國慣例,十**歲就要娶妻,至多二十歲,則必然要成婚,即便不成婚,至少也要納一房妾室。但他無論是對娶妻還是對納妾,都冇有興趣。那些人看他的時候,看到的是身為太子的他,而不是楚殷,笑臉的背後是一張張貪婪的嘴臉,聯姻,鞏固權力,便能藉著他的力攀上高位。楚殷不是不理解,但厭惡極了用這種事情來當鞏固權力的籌碼。也許就是從那時候起,一切的親密關係變成了他眼中的鏡花水月,能看得見,卻並不真實。以至於後來刻意接近齊圳,最開始不過是想利用他的幫助回國而已。

他確實冇想到自己最後會陷進去。

人非草木,孰能無情?

他曾經承諾過齊圳一定會回來,最後卻冇能活著履行承諾,應該狠狠傷到了對方吧……

楚殷眼底閃過一絲晦暗神色,神情漠然地掃過人來人往的街麵,慢慢閉上了眼睛。這一世,畢竟是不一樣了……

-

『加入書籤,方便閱讀』

熱門推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