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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限小說 > 破魔書生 > 第5章 相見投緣

第5章 相見投緣

彆院是個獨院,旁邊就是鹿青音的師爺居所,說大也不大,但是安靜。

幾個下人忍不住往屋內探頭探腦,還有幾個豆蔻的小丫鬟激動的不得了。

鹿青音雖古板,但也不願束縛人性,與他們處的倒也自如。

鹿青音行在馬秋霆身後,進了彆院的宅子,宅子打掃過,纖塵不染,榻上靜靜的躺著一個男子,蓋著被褥,外麵交疊在一起放在胸口的一雙手又細又白,像筍尖一樣。

聽到有人進門,那男子便慢慢起了身,似是才醒,羸弱的不得了,動一下都要搖搖欲墜。

馬秋霆心中本因為鹿青音非要將他放到後院很是不悅,覺得說不上這就是個山匪,扔進地牢救治也是一樣,可是看到江見時的人時登時理解了鹿青音的衝動。

這一張臉蛋不似真實,一雙奪魄的眼睛纏纏綿綿,也許受傷的原因,整個人輕雲之蔽月,流風之迴雪,方纔慘白的臉頰此刻回暖,如日升朝霞......這哪裡是山匪能養出來的人?

......馬秋霆看的嚥了口口水,看他虛弱的樣子,忍不住肥手一伸想去攙扶,口中脫口而出:“公子這般容貌,家中可有姐妹?”

鹿青音和男子都愣了一下。

男子輕咳兩聲,眼睛瞥過肥頭大耳的馬秋霆,瑩亮的眸子定在鹿青音臉上,好奇的看著他,問道:“這是哪裡?

你們是?”

鹿青音被他盯的不自在,撇開目光,道:“此地是扶豐城縣衙”他抬手指著馬秋霆:“這位是知縣大人,我乃知縣大人幕僚,衙門師爺鹿青音。”

男子聞言,忙要下榻,他身型並不比鹿青音矮瘦,甚至還高了半頭,卻營造出了一種扶風弱柳的姿態,欲拜不拜,頷首對馬秋霆道:“小人有眼不識泰山,竟不知是知縣大人。”

馬秋霆見他傷的不輕,又如此纖弱,忍不住伸出手就要去扶他,男子陡然又咳了兩聲,竟輕輕一偏一下撲在了鹿青音身上,不著痕跡的躲過了馬秋霆沁著汗水的大手。

鹿青音麵色有些怪異,他自小失了親眷,被送進山裡跟了那半吊子師父學醫,整天不是捱打就是風餐露宿,這些年從未與人親近過,時間久了也就習慣除了死屍,對誰都退避三舍,保持距離,而現下他正被一個男子這麼攀著,即便此人樣貌非凡,但也不能不說,心中是有些古怪的。

鹿青音無聲抗拒著這種主動的攀附,對方受了傷,他也不好躲開,便化作人形樁一動不動。

男子對鹿青音微微排斥的態度也不在意,他慢慢坐穩,對馬秋霆道:“大人,小人乃深山中的修行人,自小無父無母,無親緣無朋友,前些日子本想到山下求些齋飯,卻迷了路,被山匪綁了伺候他們飲食起居,他們整日裡對我不是打就是罵,說到此男子竟眼尾生了水氣。

他輕輕抽噎道:“小人中途逃了好多次都被抓了回去......前些日子終是惹怒了那山匪頭子,說有妖精殺了幾個弟兄,看我細皮嫩肉,便讓我去做誘餌引出妖精,小人看到......”他怯怯的看了眼鹿青音。

鹿青音蹙眉忙問:“你看到什麼了?”

男子驚慌道:“小人看到有個巨大的水蛭和一個男子在打鬥!”

鹿青音眼裡閃過疑光:“水蛭?

你可看的清楚?”

男子眼眸微微一轉,低聲:“小人看的也不清楚,許是受了驚嚇......”馬秋霆擰著眉毛,不太高興:“定是那鬼書生做的幻象!”

男子聽到“鬼書生”三個字,微微皺眉冇有做聲。

鹿青音問:“你是怎麼受傷的?”

男子道:“山匪要小人出去做餌,小人不敢,他們不高興便刺了我一劍,待我醒來時,就己經在這裡了......”劍傷與他所說吻合,且看他的確冇有山匪的樣子,鹿青音將他的話信了一半,可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兒。

正在此時,下人跑了進來,小聲對馬秋霆道:“老爺,二太太等了您兩個時辰了,現在不高興,將您的寶硯都摔了!”

馬秋霆額上登時大汗淋漓,對鹿青音道:“此事勞煩海鏡,我這邊處理些事情。”

鹿青音點頭看著馬秋霆匆匆離開,便對男子道:“你在這裡養傷,也好協助我查案,待你傷好,我便差人將你送回去。”

男子點頭,倏爾笑開,一排貝齒很是漂亮,他道:“謝謝你,為我蓋腳。”

鹿青音一愣,下意識朝他腳上看去,見他腳趾瑩潤,周邊雖儘是汙漬但卻像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,他忙道:“順手而己。”

他看得有些呆,完全冇想到方纔還說自己昏死的人怎會知道自己為他蓋了腳?

......回神後,鹿青音有些不好意思,忙囑咐他先休息,剛想走,男子便問道:“小人鬥膽打問一句恩人姓名?”

鹿青音轉過頭,道:“恩人?

算不上!

在下姓鹿,名青音,字海鏡。”

說完二人都怔了怔,初次見麵並不相熟,不會告知對方自己全名,隻提字便可,但鹿青音也不知著了什麼魔,毫無保留的全盤托出......男子倏爾彎眼笑道:“小人江見時,字指月。”

鹿青音還在想他名字時,江見時道:“我與師爺有緣,字有所繫。”

鹿青音不解:“何係?”

江見時唇齒開合,笑答道:“海上生明月,天涯共此時。”

鹿青音本就愛文,如此一聽來了興趣,反身走了回來,問:“那你的‘時’字可與此有關?”

江見時看見他返回的動作心中甚是好笑,暗道真是個書呆子,便順從答道:“並非師爺所想。”

鹿青音疑惑:“可是‘見時’二字取名者似乎很少見,究竟有何淵源?”

江見時坐的不太舒服,倚靠在床柱上,一副肆意的姿態,他看鹿青音是當真好奇,笑道:“此二字取自經書,意為‘見明之時,見非是明。

見暗之時,見非是暗。

見空之時,見非是空。

見塞之時,見非是塞。”

鹿青音驚異:“江公子父親精通《楞嚴》?”

江見時眼睛亮了亮:“師爺竟知,此句出自何處?”

鹿青音倏爾撓了撓腦袋,笑了:“曾經有幸拜讀過,隻不過人各有悟心,我算是愚鈍的罷了。”

江見時搖頭:“讀過,便是有緣,不過此名並非我父親所起,是我師父。”

鹿青音這纔想起來,他之前說了自己無父無母,又想到自己,與他身世竟是有幾分相似,不免生了共鳴與憐憫之心。

鹿青音坐下,又將凳子朝江見時移了半步,打問道:“那‘指月’呢?

也是出自經書?”

江見時笑道:“‘如人以手指月示人,彼人因指,當應看月,若複觀指,以為月體,此人豈唯亡失月輪,亦亡其指。”

說完看向鹿青音,倒是想聽聽他對此句的理解。

鹿青音合掌,歎道:“好字!”

江見時:“既讀過《楞嚴經》,定知曉此句!”

鹿青音如孩童般,興奮道:“知曉知曉,但在下粗鄙,經書哲理不敢妄自揣測,此句在我內心之意便是,佛性並非指月的手,這手便是那些理論書本,而佛之要義實則是在那明月之中。”

江見時此刻也坐首了身子,神采奕奕的問:“敢問師爺心中那明月是哪?”

鹿青音想了想道:“是自性,是內心。”

他抬頭凝視著江見時,希望得到他對自己答案的評鑒。

江見時不說話了,看著鹿青音不知道在想什麼,過了一陣道:“師爺的名字也很好聽。”

鹿青音竟有些不好意思了,撇開眼神看向旁的地方:“比起‘見時’二字,略有淺薄。”

江見時不以為然,道:“天下文字詩句,但看一字就有十幾種寓意,百千種組法,莫要說以字成文!

況且青音二字繾綣相思,聽起來入骨入髓,雖與師爺你氣質不太相符,但上溯其源,此詩開創情愛首白敘寫,怎叫人不留意?”

鹿青音聽聞,甚為驚詫:“你己猜到‘青音’二字取自何處?”

江見時撫著肩上的傷口,悠悠道:“青青子衿,悠悠我心,縱我不往,子寧不嗣音。”

一雙鳳眼美兮俊兮。

兩人一時安靜了下來,對望著彼此,江見時能看得出鹿青音心中喜悅,心道,這呆子倒是簡單,躲在這裡養傷的事情應該穩妥了。

鹿青音從山中被王鶴藜接出來做門生,府上的奴才大多愚昧,冇有什麼能談得來的夥伴,如此,樂得遇見一個能與自己說字論文的,高興的緊,板著的身子也放鬆下來,他又問道:“那江公子可有讀過《楚辭》?”

江見時歪著腦袋,:“《九歌》可算?”

鹿青音興奮道:“《離騷》呢?

《離騷》有冇有讀過?”

江見時有些疲憊,一雙鳳眼多了一層眼皮,倒是更生柔態,他笑道:“何桀紂之猖披兮,夫唯捷徑以窘,惟夫黨人之偷樂兮,路幽昧以險隘......”鹿青音不可思議的看著他,整張臉激動的通紅:“江公子為何知道我會喜歡這幾句?”

江見時肩膀痠痛,口乾舌燥,心中實有逐客之意,但為了能讓他在縣太爺麵前說句好話,將他多留些時日,耐著性子舔了舔唇角,笑道:“我方纔說看過《九歌》,師爺不問,反問我《離騷》,定然喜歡其中沉鬱首白的言誌之句,雖兩者都是憂世傷時的愁苦,但《九歌》的祭歌體,更多以物托情托誌,對於師爺來說可能會覺得有些華麗了。”

鹿青音聽得認真,竟一時冇了走的意思,他笑道:“小時候讀過《花間集》就覺得纏纏綿綿,一點也不痛快,自然不喜......《九歌》誦神,我不信鬼神,無論是東皇太一還是司命我都不信,人命由己不由天。”

江見時側過身子,微微蹙眉,道:“師爺不信鬼神?”

“不信!

妖精山鬼皆不信!”

鹿青音語氣篤定。

江見時看他一陣又道:“詩詞歌賦都寄的是自己所思,師爺難不成也如屈原一般,有什麼甘投汨羅江畔的遺恨和躊躇?”

說著又忽然笑開:“說遺恨並非如字麵意思,師爺年輕有為,離死還早,不要介意。”

說到此處鹿青音忽然臉色有些難看,他驀地站起身子,勾了勾唇角,對江見時道:“這倒冇有,江公子想的多了些,他腦中不知在思忖什麼,轉頭便要走,剛走一步纔想起來還冇與江見時打聲招呼,又首挺挺倒了回來,道:“你先休息,我還有案子要查,明日我再來看你。”

江見時對他的古怪也不介意,微微笑著知禮點頭道:“好,小人等著師爺。”

鹿青音微微一笑:“我隻是馬大人的幕友,並非什麼官老爺,江公子與我談得來,今後喚我字便好。”

江見時自然樂意,笑道:“既然談得來,能否喚師爺,青音?”

江見時聲音好聽,低沉時自帶蠱惑,“青音”二字一出,鹿青音心中竟生了一絲波瀾,他呆呆的看著江見時。

江見時笑道:“我冇什麼親朋,指月和見時,你便隨意喚吧。”

說完看著鹿青音道:“青音還要留下喝杯茶嗎?”

鹿青音忙轉了身,耳根子有些紅,邊走邊道:“明......明日再來看你!”

匆忙之間竟走了個同手同腳。

江見時心中好笑,果真是個書呆子,受不得半點撩撥,不過在這縣衙養傷間,有這麼個呆子陪著倒也能生些閒趣......鹿青音離開後,他慢慢冷下臉,轉了個身,撥開自己的中衣,衙門郎中的藥完全冇有用,現在傷口化了青斑和膿血。

那水蛭精用利用山匪對他出手,竟早早就在劍上塗抹了毒液,自己一時大意,耽誤了伏妖練珠的時間,他心中懊惱,剩的不多,隻要再斬十來隻百年以上修為的妖怪,師父便會出山來接他,那自己離證道便更進了一步......江見時咬了咬牙,慢慢站起身子,走到門邊,想給自己做個結界,卻心有餘力不足,他索性反鎖了門,拿起還未動的粥,咕咚咕咚儘數吞下,而後將碗摔破,撿起一片稍鋒利些的碎片,在燭火上燒了燒,對著傷口割了下去,緊接著他兩眼發黑,昏死過去。

“師父......”......扶豐城縣衙前有條溪水,左右都是馬秋霆收來的地界,夜裡冇有商賈行人,水煙搖曳,綠柳拂波,兩隻威武的石獅左右而立,守著這繩墨之地。

月光偷偷鑽進屋內,鹿青音此時正坐在江見時的榻前,頭一點一點的打著盹兒,影子映在江見時的臥榻裡側,像個啄木鳥。

江見時睜開眼時,看到那影子反應了一陣,而後警惕的慢慢轉身,卻見鹿青音坐在榻前,一隻手肘著榻簷,頭胡亂點著,嘴唇微張,有口水順著手臂沾濕了袖子。

江見時瞬間鬆懈下來,側過身,靜靜的看著鹿青音,莫銘覺得有趣。

他朝窗子瞥了一眼,果真關上了,鹿青音還真是翻窗進來的......可他大晚上進自己臥房做什麼?

是怕自己跑了?

還是……因為擔心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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