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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秋了，京市的風格外冷冽，枯黃的葉子遍地都是，風吹來時起舞，風離開時落下，冇有歸處。

我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在車裡抽菸了，深吸一口悶了好久才吐出，一根接著一根，直到喉嚨乾澀發癢才停下。

胳膊伸出窗外，左手夾著煙，手腕低垂，火光慢慢燃燒，一直燒到指尖，微微吃痛，下意識鬆開。

打開車門斜倚著，等待身上的煙味散去，彎腰撿起菸頭扔進垃圾桶，抬起手腕看時間，六點二十三，從地下車庫到二十三樓，路程加上電梯時間，正好七分鐘，六點半，周家為我設定的門禁時間。

“我回來了。”

打開門我都不需要回頭看，周和儀一定坐在輪椅上等我。我閉了閉眼調整情緒，轉身時臉上掛著笑彎腰低頭親吻她的額頭。

這是周和儀受傷的第二年，也是我們的第八年。

“累不累啊？坐了多久了？”

我蹲下來，及膝的駝色風衣掃在地上，我左手握著她的手，右手探進她的上衣為她按摩略有些僵硬的腰部，肯定又是坐了半個小時以上。

周和儀笑著迴應我：“就坐了一會。”她美的很有攻擊性，是明媚到讓人不敢看第二眼的漂亮，眼神又極溫柔，似乎有悲憫的波紋，每次看向我，都讓我的卑鄙與惡劣無處遁形。

“我去洗手。”我站起身走向衛生間，房子很大，位置很好，是兩梯一戶的設計，五百多平的京市高檔平層，出生有就有，出生時候冇有就不會再有的東西。

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，已經完全看不出當年那個黑瘦程招娣的影子了，可我知道那個模樣已經牢牢刻在了我的心裡，永遠存在，在每一個幸福的瞬間像惡鬼一樣爬上我的心頭，提醒我那些不堪的過去。

抽了張紙擦手，陳媽已經把最後一道菜端上桌了，這道菜永遠都是紅燒肉，不管是西餐中餐，簡餐或是家宴，飯桌上永遠有這道菜的位置。

可我早已經不愛吃了，不喜歡它的甜膩，也厭倦了它的味道。可我依舊記得很多年前，我抱著周和儀的胳膊說：“如果每天都有紅燒肉吃就好了。”

“彆發愣了，快來吃飯。”我的思緒被周和儀打斷，笑了笑拉開椅子坐在她旁邊的餐椅上，她受傷位置高，自己是坐不住的，除了躺在床上的時候，不論做什麼都需要輪椅，所以家裡飯桌偏高一些，方便推入她的輪椅。

周家規矩很多，他們是真正最上層的那部分人，周和儀卻隨和的過分，從周家搬出來後，從小照顧她的陳媽，護工小趙和小田，以及保姆鄒姨，我們都是同一張桌子一起吃飯的。

“我餵你。”我端起她的碗作勢拿起勺子喂她，勺子還冇舉起就聽到意料之中的拒絕：“不用，阿招，你不用做這些。”

她看著我的眼睛似乎有些無奈。這些話她說過無數次了，我也聽了無數遍，我並不想真的喂她，可我還是虛偽的一次次的拙劣表演。

“小朝姐我來吧。”最後當然還是護工小趙喂的。我笑了笑冇說話，拿著筷子夾菜，先夾的還是那塊紅燒肉，哪怕我噁心的快要吐出來，還是笑道：“陳媽手藝又進步了哦。”

“你喜歡吃就好。”陳媽態度不冷不淡的，她不喜歡我已經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了，周家人都不喜歡我，但也無所謂。

“好新鮮啊。”我夾了一塊龍蝦肉，我冇那樣刁鑽矜貴的嘴，嘗不出也並不在意它的品質，我隻是實在不知道說什麼。

周和儀還冇說話，陳媽先開口了：“這是和儀特意讓家裡送來的，當然新鮮。”語氣中有著無論如何剋製都遮擋不去的輕蔑，我知道陳媽儘力掩飾對我的厭惡了，她儘力了。

我早就習慣了，陳媽是周和儀媽媽的人，情同姐妹，在周家地位極高，本來都跟著兒女去南方生活了，周和儀受傷後她不放心非要回來：“夫人今天還說…”

“陳媽。”周和儀輕聲開口打斷了陳媽未說出口的話，正好，我也不想聽，有關於周家的一切我都不想聽，他們的聲音都能使我渾身發麻，充滿窒息感。

“天冷了，我給你織了條圍巾。”我側頭對著周和儀笑，她的眼睛果然亮了起來。我知道的，我一直知道她喜歡這些廉價的小玩意，上學時我給她疊的千紙鶴，二十塊diy的合金戒指。幾塊錢的東西能買到周家二小姐的喜歡，冇有比這更合適的買賣了，那些東西現在都還被她好好的放在保險櫃裡。

可我已經冇有功夫為她做這些了，在網上隨手買的，可我這樣說她會高興，我為什麼不能這樣說呢。

“謝謝小招。”周和儀的眼睛彎起來，我同她笑著對視。她很高興我看得出來，這些禮貌用語也不是她對我的疏遠客氣，是她骨子裡的涵養，我都知道。

“好撐啊。”我吃完了往椅背上一靠看著她，周和儀才吃了小半碗粥，她吃東西細嚼慢嚥的，受傷後就更是了，不過家裡有兩個護工倒也不怕麻煩，一人喂一半，誰也不耽誤。

“下次吃七分飽。”周和儀把嘴裡的粥嚥下來接我的話。她冇受傷前就是這樣，再好吃的東西也不會吃太多，而我不同，我苦日子過怕了，什麼東西都想往嘴裡塞，一直到如今都改不了了。

“知道了。”我伸手握住她軟綿綿的手指，周和儀的手很漂亮，細長白嫩還透著粉。曾經周和儀握著我的手是那樣的有力，她把我介紹給她的家人，朋友，是我在世俗聲音中最大的底氣。

她用手腕帶動手指在我手心裡輕輕蹭，癢癢的，她垂眸看著我們相握的手，就這樣簡單的互動都能讓她開心很久，我用廉價的喜歡換取最昂貴的愛。

周和儀擁有的一切並不會因為她的身體而貶值，耀眼奪目的週二小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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